腊月二十三小年。
北方的冬天黑得早才过下午四点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赵家庄稀稀落落的烟囱里冒出青灰色的炊烟在凛冽的空气中笔直上升旋即被微风吹散。
远处的山峦轮廓模糊像是淡墨在宣纸上晕开的痕迹。
赵国发裹紧棉袄推着那辆破旧自行车出了门。
车把手上挂着一个旧布袋里面有媳妇反复清点过的年货清单:两斤新鲜猪肉、一副春联、一挂鞭炮、三斤白糖还有给小女儿买的新衣裳。
本来他打算明天一早再去镇上可媳妇说小年不包饺子不像话非要他今晚就把肉买回来大不了吃宵夜。
“早点去早点回这天黑得快路上别耽搁。
”媳妇追到院门口往他口袋里塞了个热乎乎的烤红薯“路上吃垫垫肚子。
” 赵国发应了一声蹬上自行车。
车轮压在积雪未消的土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路两旁的杨树早已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直指灰蒙蒙的天空像无数干枯的手臂。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鞭炮响和孩子的嬉闹声——村里已经有心急的孩子开始放小鞭玩猪尿泡了。
年味渐渐浓了。
从赵家庄到镇上有两条路可走。
一条是大路平坦好走但要多绕五六里地;另一条是小路穿过一片老林子和一个废弃的村庄能省下一半时间但偏僻难行。
若是平时赵国发绝不会选择小路可今天天色已晚媳妇还在家等着肉包饺子呢。
在岔路口他只是犹豫了一瞬便拐上了那条小路。
车轮碾过积雪林子里静得出奇。
这里的树木比路边的杨树要高大密集得多枝叶交错几乎遮住了天空。
即使是白天林中也昏暗如黄昏更别提现在已是日头西沉。
奇怪的是林中的积雪反而显得格外洁白映着微弱的天光竟能看清前路。
赵国发加快了蹬车的速度链条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刺耳。
他今年四十有五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这条小路并不陌生但平日里也极少单独走夜路。
老一辈人常说这片林子邪性很久以前这里是乱葬岗后来平了坟种了树可怪事还是没断过。
“自己吓自己。
”赵国发摇摇头掏出烤红薯一边骑车一边啃了起来。
热乎乎的红薯下肚身上顿时暖和了不少。
林子越来越深光线越来越暗。
赵国发不得不放慢速度小心避开路上的坑洼。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前方路边的雪地上有什么东西在动。
定睛一看竟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正蹲在路中央两只前爪合十对着即将落山的日头作揖。
那狐狸毛色纯净在雪地里几乎融为一体只有那双黑溜溜的眼睛格外醒目。
赵国发心里咯噔一下。
老一辈常说“狐仙拜月”可这是拜日而且是在这小年的傍晚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按了按铃铛狐狸却不为所动依然保持着作揖的姿势只是脑袋微微偏了偏那双黑眼睛直勾勾地看向赵国发。
不知为何赵国发觉得那眼神不像动物倒像是人的眼神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后背一阵发凉猛蹬几下踏板想从狐狸身边冲过去。
就在自行车即将撞上之际狐狸轻盈地一跃消失在路旁的树丛中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赵国发松了口气继续前行心里却隐隐不安。
他听村里老人说过遇到白狐拜日不是吉兆。
出了林子眼前是一片开阔地远处是一个废弃的村庄——王家屯。
人民公社时期王家屯发生过一场瘟疫加上大饥荒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只剩断壁残垣。
夕阳的余晖照在残破的土墙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如同鬼魅的爪牙。
小路从王家屯中间穿过这是最快的方式。
若不走这里就得绕一个大圈子。
赵国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直接穿过废墟。
天快黑了他得赶时间。
进入王家屯温度似乎骤然降低了几度。
寒风穿过破败的院落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无声的哭泣。
有些房屋虽然屋顶塌了墙壁却还立着窗户黑洞洞的仿佛一双双眼睛注视着这个不速之客。
赵国发不由地加快了速度车轮在积雪和碎石间颠簸。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前方路旁的一口石磨上坐着一个人影。
走近些看清那是一个老妇人穿着深蓝色的棉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正低着头手里不知在忙活什么。
赵国发心中诧异这荒村野岭的又是小年傍晚怎么会有老太太独自坐在这里? “大娘这么冷的天您怎么坐这儿?”赵国发停车问道。
老妇人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
最让赵国发心惊的是老太太的眼睛浑浊不堪几乎全是眼白明显是盲的。
她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和一张红纸正在剪纸。
石磨上已经摆着几只剪好的纸鸟栩栩如生。
“等着贴窗花啊。
”老妇人声音沙哑像是破风箱“小年了得贴窗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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