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第七日西槐巷的清晨静得像被时间遗忘。
孟雁子坐在“回声站”的木桌前脊背挺得笔直仿佛只要稍一松懈整个人就会散成灰烬。
她已经连续誊录了整整七天没有合眼没有进食唯有指尖在纸页上划过墨迹如呼吸般绵延不绝。
她的掌心那道锈线曾如藤蔓攀爬至肘部如今已退缩到指尖末端只剩下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褐痕——像是命运在她身上留下的最后一道刻度。
可她的脸色却越来越白白得近乎透明唇色褪成纸灰。
脚步虚浮抬手时指尖微颤连毛笔都几次从指间滑落。
老墨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碗热粥看着她的眼神像是看着一座即将熄灭的灯塔。
“够了。
”他声音沙哑“你再写下去魂都要丢了。
” 雁子没抬头只轻轻摇头笔尖仍悬在新铺开的簿子上方。
“还差最后一封。
”她说声音轻得像风里的一缕烟“大静说有位老人一辈子没结婚住在钟楼西街的老房子里。
他写了四十本日记全是写给一个女人的——他们年轻时定过婚后来她随家人去了南方音信全无。
他每天都在等三十七年没搬过家没换过门牌号连信箱都留着她的名字。
” 她顿了顿指尖抚过纸面仿佛能触到那老人颤抖的字迹。
“他说‘我怕死了以后没人知道我爱过谁’。
” 煤油灯晃了一下光影在她脸上割出深深的轮廓。
那一刻她不像个活人倒像是某种被记忆供养的容器正一寸寸燃尽自己只为把别人的光送到远方。
老墨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
他知道劝不动她。
这个女人从小记药单、记医嘱、记居民诉求记每一句承诺与背叛记山路上哪块石头容易滑脚记李咖啡说过的每一句“明天见”……她活得像一把尺子量尽人间分寸。
可现在她终于要把自己量进虚无。
第三夜子时三刻。
誊录进入最后一页。
墨迹不再浮空飞走而是沉入纸中像水渗进干涸的泥土整本笔记渐渐变得沉重泛着幽微的光泽仿佛吸饱了所有未出口的告白、未落泪的悲伤、未完成的等待。
雁子的手开始发抖。
不是累是某种更深的东西在体内断裂。
她写下最后一句:“我在钟楼西街等了她三十七年。
” 笔锋收尾的刹那纸页突然自燃。
没有爆响没有浓烟只有一簇安静的火焰从字迹中心升起蓝中透金如冥火般洁净。
整本笔记在几息之间化为灰烬却不飘散反而凝成一团悬浮的光雾。
随即无数微小的光点从中升腾而起如同夏夜萤火悄无声息地飞向西槐巷的每一户窗台、每一道门缝、每一口陶瓮。
阿陶几乎是撞开门冲进来的手中还握着刚从瓮底取出的一粒结晶。
他抬头时正看见那团光雾散作漫天星尘。
他伸手接住一粒冷却的灰晶。
晶体内封着一行极小的字像是用灵魂刻下的: “谢谢你替我说。
” 他怔住眼眶骤然发热。
转身看向雁子—— 她瘫坐在地背靠着墙像一具被抽空的躯壳。
她低头翻出随身携带的童年相册手指颤抖地抚过母亲的照片。
可那张脸已然模糊得如同被水浸过的水墨画五官消散只剩下一个温柔的轮廓。
她试图念出自己的名字。
“孟……” “孟……?” 她停住眉头紧锁像是在黑暗中摸索一条熟悉的路却发现连起点都消失了。
“孟雁子”三个字在她脑海里成了陌生的符号像别人的名字遥远而冰冷。
她抬起头望向墙上那张她亲手绘制的社区地图——朱雀门、纺机厂宿舍、回民街岔口、南五台登山口……那些她曾记得比自己生日还清楚的地名此刻竟一个也叫不出来。
谁是谁?谁住哪里?谁哭过?谁等过? 全忘了。
老墨蹲下身将她扶到藤椅上声音哽咽:“你忘了可我们记得。
你录的每一句每一个字都在瓮里活着。
它们没丢是你把它们送到了该去的地方。
” 话音未落—— “嗡。
” 一声低鸣自地下传来。
巷子深处所有陶瓮底部同时亮起微光起初是一点接着是十点、百点光流如血脉般缓缓蔓延顺着墙角、地缝、屋檐游走最终连成一片脉动的网。
整个西槐巷仿佛苏醒的巨兽呼吸间皆是光。
阿陶望着这一幕喃喃:“记忆……自己活了。
” 而雁子闭着眼靠在椅中嘴角却轻轻扬起一丝笑意。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但她记得——有人需要被记住。
灯火将尽光才透出来。
就在这一刻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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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地址雁过留声时咖啡未温第327章 灯芯快尽光才透出来来源 http://www.028mk.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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